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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生流:高考后的我为什么离家出走

(一)

    我以前是喜欢吞食番薯的。

    上个月,隔壁家的男孩吞个了半生番薯噎死了,于是那个中年女人夜里总是和她的男人哭闹,嘶喊的声音着实刺耳让人厌烦,而楼上三更半夜的水管涌动总响起地板上玻璃珠弹跳般的响声更是扰人不得安宁。我以为这是惩罚,上帝说该有的光,也从没落在黄淮平原这人情是非的土地上,无论土地上布置着什么祭品,双季稻抑或万达广场,人的历史仿佛只会重复着渐进堕落。

    吵闹的成年人,孤寡的老人和病幼的孩子挤在若干几十平米房间拼成的筒子楼里,人们在公共通道里堆积着零碎和灰尘,自下而上层累的破旧木板发着淡淡的霉菌味,地上的各色水渍早已死了,而就在不远处的楼道口,早中晚都有昏暗的厨房吞吐煤气灶燃起的油烟,常年累月的油烟血腥地扣下了墙的皮,留下油亮的黑疤。生活安排他们永远七点吃饭,九点睡觉,而他们的灯从未在一天的九点半后常亮。总该有一天新婚夫妇或者中年父母会在夜里争吵起来,这时外面的流浪狗会嚎叫,被打的孩子也会痛叫,而人们甚至相信这自然也是早已排演妥当的。

    在这里,陌生是不合时宜的全民公敌,浪漫是早该判刑的法外狂徒。以后年轻法学生们总会倾慕更高级的公平与正义,而作为她们的同学,无能辩论的我总是不屑于此,想去做被审判缄口不言的恶徒。

(二)

    我只想求生,所以我设定了凌晨三点的震动闹铃,实际却从凌晨两点的凌乱房间中出走,全然不顾沉睡的旧家。我是跑着冲向小城孤零的淮海路的,我不知道中国有多少叫做淮海的路,但是当晚所有的淮海路可能是同样黑暗寒冷的路,向北延伸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时的风是新鲜的。我从不信仰斑驳的光,也不曾堕入乏味的穴,证据就是我手上取票机刚吐出来的火车票,而这张票的历史只有短短一个小时,会把我先送到徐州,我会从那里转奔青岛。

    路上我想起去年的这时候我是热爱进步的,因为那时的我甘为高考的舔狗,会为了一点点铅字位置的变化而沾沾自喜,因为那里没人愿做从生活落荒而逃的败犬,虽然后来总归有形形色色自以为自己是优宠的狗和不以为自己是败犬的狗。而此时我以为,作为败犬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败出了北方小城,要去更北方更寒冷的地方流浪,而这仅仅源于对流浪的兴趣使然。

    流浪的犬自然没有山珍海味的口福,也自然没有温暖的安乐窝,唯一的乐趣是在午后的各色行走的鞋履中穿梭,那里有酸菜臭味中年男人的邋遢皮鞋,有十七八岁少女的白色帆布鞋,中年商务女人的丝袜高跟鞋,诸如此类。犬羡慕人类有适合自己的鞋,命运里却永远赤足流浪,他没有马一样勇敢地烙上铁蹄的勇气,也没有猫一般天生软红肉垫的优雅。身为犬的我讨厌犬,在青岛浙江路上麦当劳门口啃着鸡骨头的我如是道。
      
(三)
   
    我从未爱人如己,只以多变的喜欢以及随性的厌倦看待行走的脚。

    但之后的我见识了丰饶的海,我一开始以为那是关于短暂存在的海市蜃楼。地理名词拆得零零碎碎变为我的形容词,成为了复读海风言语的鼓噪,但我依旧是胸闷和耳鸣,不接受这样的阔坦理想,因为逼仄的砖瓦迂围内陆人的成长过于长久,因为我从未拥有一条船和一片海!于是只配拥有瓦片和地亩的我孤愤且羞愧地啐了一口在沙滩上,沙滩随手掩埋口水朝我嫌恶地瞥了一眼。我不顾,径自饮风入潮口。

    生流呵,回暖的海水生养了鱼的性与食欲,裹挟了生的绝对数量,而他自己也是饥饿的。

午后的生流是无数活鱼的鳞甲片编织的,这种生是壮观的集合与合乎自然的表达欲。正如喜欢元气少女的新鲜表达欲和美丽的少年一般,没人会拒绝出于人类本能的神秘召唤。

(四)

    我反对张楚,反对李志,反对付诸于大众的崇高与相对的个体,因为个体是绝对的个体。   

    我反对那些无故惆怅的年轻人以及有远大意义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不是生流的儿女,却有流氓的冲动。正如他们不承认丑陋一样,他们也不相信美的绝对,他们组成了城市新的文化盲流,讴歌丧的理由,鄙薄过去与务实,从众病态的文艺与邯郸学步的表达使他们看起来像面对着风车般的巨兽,可他们不敢举起长矛,他们是惜命敛财的市民。

    谙熟法律的我,将会是无畏的海盗,将会在广袤的华北平原无证经营着乡村小卖铺,这将是我凶恶的三桅帆船,垄断整个村庄的零售买卖,有卖不退与仗义赊账是我们海盗制定的公序良俗,法律是我的卑鄙藏宝图,农药化肥和农机部件,以及卖给孩子的廉价低配快乐水是我盈利的弯刀,我掌握乡村人们的生活,犹如支配了一片海洋!而我自己那时也必然称作新的生流。

(五)

    对于青岛是怎样的,我自黄岛向北直驱市区,在公交车上匆匆奔往南北也只是走马观花。

    可是三天后在返回的长途客车上我一度从迎面而来的悲鸣的货运卡车前看到了光,当时我不停吃着干涩的番薯干,迟疑了,我一直在迟疑,直到夜里徐州火车站前拉皮条的臃肿妇女以令人怀疑的热情招呼我,我才确信自己一直在迟疑着行走而非停留在了青岛去做海盗。

    深浅不一的夜晚重新裹挟我的思绪,我想起了南方人的自命不凡与叔本华悲观主义的狗,那日失眠的我续了十二杯咖啡,抽了两包烟,等着从远处奔涌而来的北方洋流。

    至于久违的饥饿感也终于随着四月初早晨东升的太阳灼伤了我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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